语言学家吕叔湘的人教情缘
吕叔湘与人教社
作者：曹周天
吕叔湘是我国著名语言学家和语文教育家。他1952年10月受叶圣陶之邀任职人民教育出版社，1954年至1955年兼任副总编辑。在人教社工作期间，他主持制订了《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领导了新中国统编教材初级中学课本《汉语》及其教学参考书的编写，热心指导《语文学习》杂志编辑工作。调离人教社后，他仍心系人教社中小学语文教材建设工作。
吕叔湘（1904—1998）是我国著名语言学家，语文教育家。其代表作《中国文法要略》《汉语语法论文集》等在语言学领域享有极高的声誉。他和丁声树共同主编的《现代汉语词典》几乎成为从事文字工作者的案头必备工具书。作为语言学家的吕叔湘为世人所熟知，然而他在1952年10月至1955年12月任职人民教育出版社（以下简称人教社）工作三年多时间的这段经历却鲜为人知。
吕叔湘早年接受过良好的家庭文化氛围熏陶。1926年毕业于东南大学外国语文系，先后在丹阳县立中学、苏州中学等校当过中学老师。1936年赴英国牛津大学人类学系、伦敦大学图书馆专业留学，1938年回国后历任云南大学文史系副教授、华西协和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金陵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兼中央大学中文系教授。1948年底到上海开明书店任编译所主任一职，参加《中学生》《国文月刊》等刊物的编辑工作。家庭氛围的熏陶，接受过系统的科班教育，中学从教经历，有留学背景，曾在大学任职，又当过编辑，这些丰富的人生经历综合在一起，为他从事教材编写领导工作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和扎实的实践经验，同时也为他到人教社参与新中国教材建设埋下了伏笔。1950 年，吕叔湘应清华大学之聘，担任中文系教授。同年应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之约，审读《初级中学语文课本》。1952年全国高等学校院系调整，吕叔湘从清华大学调往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任研究员。
1952年10月，48岁的吕叔湘受叶圣陶之邀任职人民教育出版社（与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合聘，工资各付一半，在两处同时任职）。1954年任人教社副总编辑，分管汉语编辑室。在人教社工作期间，吕叔湘主持制订了《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领导了新中国统编教材初级中学课本《汉语》及其教学参考书的编写，关心并指导《语文学习》杂志编辑工作。
一
主持制定《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
当时，学界关于《汉语》教材中语法体系的教学与编排分歧很大。吕叔湘领导人教社汉语编辑室经过多次讨论，初步拟定了提纲。随后，在发起各地教师展开讨论的同时，教育部还邀请在京的语言学家开会讨论。1956年1月，大家统一了意见，完成了《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的编写工作，它成为全国中学共同采用的语法教学系统和《汉语》课本中语法部分的重要编写依据。为了进一步说明这个语法系统，吕叔湘、朱德熙、王力、黎锦熙等多位专家集体参与编写了参考书《语法和语法教学—介绍“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并于1956年５月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
二
领导初级中学课本《汉语》及其教学参考书编写
1953年12月24日，胡乔木以中央语文教学问题委员会主任名义向中共中央上报了《关于改进中小学语文教学的请示报告》（以下简称《请示报告》）。《请示报告》提出中小学语文教学改革的途径：应当把一向实行的中小学语文一门课程，“分为语言和文学两种独立的学科进行教学”，并对怎样进行语言文学分科教学作了具体明确的规定。为了适应这一重大改革，人民教育出版社于1954年将原来的中学语文编辑室改组为文学、汉语两个编辑室。吕叔湘兼任副总编辑时分管汉语编辑室，具体指导初级中学课本《汉语》及其教学参考书的编写工作。为更好地领导人教社《汉语》课本的编写工作，吕叔湘向叶圣陶建议调张志公来担纲助手。初级中学课本《汉语》的主编是时任汉语编辑室主任的张志公，编者有张中行、洪心衡、吕冀平、孙功炎、陈治文、郭翼舟、周振甫、徐萧斧，校订者有叶圣陶、吕叔湘、吴伯箫、朱文叔、蔡超尘。根据《初级中学汉语教学大纲（草案）》和《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而编定的初级中学课本《汉语》共六册，先后于1955年1月、1956年1月、1956年4月、1955年1月、1957年12月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与此时，与初级中学课本《汉语》配套的《教学参考书》也于1955年至1958年间相继 编写并出版，以方便汉语科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参考使用。
时任人教社长兼总编辑的叶圣陶对初级中学课本《汉语》的编写工作十分关心，他多次召集吕叔湘、张志公和汉语编辑室同人讨论编写计划。翻阅《叶圣陶年谱长编（第三卷）》可知，在1955年5月至8月间，叶老多次亲自指导汉语课本编写相关事宜，比如5月13日记载：“召集座谈会，讨论汉语教学大纲。”5月28日记载：“始与吕叔湘、吴伯箫等讨论初中汉语课本稿。”6月12日记载：“将初中汉语课本第一册稿修改完毕。”7月28日记载：“与人教社同人谈初中汉语课本第二册之编撰。”8月11日记载：“与汉语编辑室同人谈汉语课本第二册之编撰提纲。”
对在人教社分管汉语编辑室业务工作的这段经历，吕叔湘在《怀念圣陶先生》一文中曾这样总结：“我在人民教育出版社照料初中汉语课本的编辑工作，当时的计划是要把汉语和文学分成两套课本的。实际工作是张志公同志负责，但是我得认真审读，提修改意见。这套课本仅仅使用两年就不用了，汉语和文学又合流，恢复原先的语文课本的编法。这时候我已经不兼人民教育出版社的职务，但是圣陶先生叮嘱我好好审读新编的语文课本。”
三
关心并指导《语文学习》杂志编辑工作
1954年10月，人教社设立《语文学习》编辑室，承担《语文学习》杂志编辑工作。该杂志以语文教师为主要读者，兼顾社会青年，当时的主编由张志公担任。吕叔湘十分关心《语文学习》的办刊工作，对它的编辑方针提出过不少有益意见。在吕叔湘的影响下，刊物长期以来一直采取务实的做法，不搞花架子，不搞空对空，力求对中小学语文教师和语文爱好者提供切实有用的知识。20世纪50年代，吕叔湘曾先后在《语文学习》杂志上发表《语法三问》（1953年第８期）、《词义》（1953年第10期）、《抽象词语》（1953年第11期）、《社会主义建设和语文工作》（1955年，总48期）、《语言和语言学（语言学常识）》（1958年第2期）、《语言和语言学（续完）》（1958年第3期）等六篇文章，对语言学相关理论与实践问题发表诸多真知灼见。在日常工作中，吕叔湘对编辑人员在业务方面的提升关爱有加。据原外语编辑室主任高宇征编审回忆，当年在人教社常常举办的学习班上，吕叔湘和叶圣陶、朱文叔、刘薰宇等老专家都亲自为编辑人员上过课，大家受益匪浅。
四
离开人教社后仍然关心中小学语文教材建设
1955年12月，吕叔湘调离人教社，专事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的工作。他始终保持着对我国语文教育事业的高度关注，仍然心系人教社中小学语文教材建设。他基于语言学家和语文教育家的双重身份，对语文教育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有着自己独到而深刻的见解，在助力我国语文教材事业发展方面表现出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下面，笔者择要介绍吕叔湘关心人教社语文教材事业发展所做的一些具体工作。
一是关心人教社教材编写工作，多次亲笔致信具体指导。1979年7月21日，他在庐山疗养期间，曾致信人教社的叶立群和刘国正，对即将召开的九个省市的语文教学讨论会的筹备工作出谋划策。他还亲自撰写了详细的《关于调查报告中学生作文部分的一些设想》附于信后。1980年5月18日，他又给刘国正和中语室同志写信，探讨编写教师辅导用书和学生辅导用书的问题。1986年2月20日，他分别给叶立群和刘国正写信，交流翻阅重点中学《现代文选读》和《文言读本》前言中的文字表述问题。
二是指导《中学教学语法系统提要（试用）》的编写工作。20世纪80年代，吕叔湘与张志公共同指导了第二次教学语法体系的制订，最终的成果是1984年1月由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室编写出版《中学教学语法系统提要（试用）》教学指导用书。这本书是在《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基础上修订而成的中学教学语法体系，它充分吸取了语法学界新的研究成果，相较于前一版有了不少积极有益的改善。
三是积极参与审定中小学语文教材工作，多次受聘担任人教社编写中小学教材的顾问和审阅者。据笔者所查，吕叔湘曾先后受聘担任一九六〇年编写十年制学校教材顾问、一九六三年新编十二年制中小学各科教材审阅者和一九七七年新编十年制中小学教材顾问，对人教版中小学语文教材的编写工作积极建言献策。
20世纪80年代以来，吕叔湘有多篇文章入选人教社中学语文课本。据笔者统计，具体篇目有：《人类的语言》（载初级中学课本《语文》第六册，1983年版）、《论“基本属实”》（载初级中学课本《语文》第三册，1987年版）、《短论两则》（载义务教育三年制初级中学教科书（实验本）《语文》第四册，1991年版）、《介绍〈应用文写作知识〉》（载九年义务教育三年制初级中学教科书《语文》第五册，1994年版）、《语言的演变》（载六年制中学高中课本《语文》第五册，1982年版）、《谈谈虚和实的关系》（载高级中学课本《语文》第三册，1987年版）、《错字小议》（载高级中学课本《语文》第四册，1988年版）。另有《咬文嚼字》《谈语言和文字》《文风问题之一》《笑话里的语言学》《〈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序》几篇文章分别人选了文化读本、语文课本和教学指导用书。这些文章选题新颖，文字表达既生动活泼，又深入浅出，比较契合中学生的阅读层次。这些文章的入选，为进一步普及基础语法知识，提高中学生的语言文字修养具有重要的指导和教育意义。
1990年12月人民教育出版社建社40周年之际，吕叔湘亲笔题词：“立国之本，咸曰教育；以教以学，教材是据；辛勤卌载，斐然有成；日新日进，更上一层。”吕叔湘对我国教育事业，特别是教材建设的拳拳之心，对人教社所取得的骄人成绩的充分肯定以及对未来发展的殷切希望洋溢于字里行间。
吕叔湘作为一代语言学宗师，与其在语言学领域作出的丰功伟绩相比，在人教社兼任副总编辑的短暂工作时光在他丰富且漫长的人生长河中犹如一朵泛起的浪花，似乎并没有在他的学术生涯中占据多么重要的位置。但他的这段不太为外人所知的人教情缘给我国中小学语文教育，特别是汉语语法教学所带来的积极影响是巨大的。我国中小学语文教材建设史上能有这样一位学贯中西的语言学家的加盟，是一段备感温暖与荣幸且永远值得珍藏的宝贵记忆。
参考文献
[1]胡乔木传编写组.胡乔木传（上）[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15:208.
[2]商金林．叶圣陶年谱长编.第三卷[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5:471－475.
[3]吕叔湘.怀念圣陶先生[J].新文学史料，1988(3):22-26.
作者曹周天系人民教育出版社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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