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大盐商》：盐场风云背后的生存之道
盐场风云背后的生存之道
——傅恒长篇小说《大盐商》读后
高仁斌
因盐设市的自贡，被誉为“千年盐都”。盐业开采所带来的繁荣是这座城市历史的荣光，也是滋生文学作品的重要养分。傅恒先生的《大盐商》关注的正是这个主题。小说以自流井盐场的风云变幻为背景，围绕底层人物舒致怀的人生历程，讲述了一个普通盐工逆袭成为盐商后，所面临的困惑、纠结、无奈、绝望和果敢。在历史的洪流中，任何一个当事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每个人都必须做出自己的人生选择。
历史上的自贡，有过两次“川盐济楚”的辉煌，《大盐商》讲述的恰好是抗日战争时期，自贡盐场发生的历史事件。在舒致怀人生成长这条主线的牵引下，小说共设置了五个章节：《逆袭》《被逆袭》《纠缠》《反转与被反转》《如何翻篇》。作家在深入研究地方史料的基础上，把舒致怀这个人物形象定格于抗战前夕跌宕的时代背景，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舒致怀只是盐场风云中的一个个案，但也是自贡盐商的一个缩影。这样一个人物形象，有着单纯、励志、世故等多重性格：他是那个地位卑微的盐工后代，那个靠着顽强精神支撑的底层人物，那个获得过无数人帮助的逆袭者，那个被世俗观念裹挟的后起盐商，那个在一系列事件中迎来四面楚歌的可怜人，那个最终为正义付出生命代价的盐场英雄……作家想给我们呈现的，是一段近乎真实的盐场故事，以及盐场中各色人等别无选择的生存之道。
舒致怀的人生起点很低，逃荒路上与母亲失散，在盐场拉绞盘车的父亲意外伤及内脏，七岁那年他成为一个盐场孤儿。他唯一的精神支撑，是曾祖父留下的舒家秘籍，父亲临终前交给他一个小布包，并告诫说：这是舒家的魂，你曾祖父拿命保住的，代代传下去，舒家才有盼头。在年幼的舒致怀看来，守住这个秘密，就是活下去的理由，当然更是为了被别人放在眼里。每一个底层人物都有改变命运的梦想，舒致怀的梦想更多了一层精神依托，他掌握着舒家秘籍，也掌握着在盐场有一番作为的机会。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能破天荒地想到取荒塘里的水来熬盐，这件很多人认为不可思议的事，居然一步步地变成了事实。当然，按盐都既定的社会规则来看，舒致怀的这一行为已经变得不合常理，甚至不合规矩。所幸的是，清政府已经垮台了。舒致怀创造了开凿深海井的奇迹，也完成了人生的逆袭，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有祖传的秘籍相助。然而，当他真正步入盐商行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甚至陷入纠缠不清的泥潭，招来莫名的仇恨。当云雾逐渐散去的时候，舒致怀才终于明白，处处与自己为敌的人，不仅有盐场固有的强大实力家族巩德彬，以及活跃在盐场周边说来就来的棒老二，更有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感情纠葛的桂芳、叮叮和五妹子的影子。在盐工命案、老镇闹事、土匪抢盐、奸细作祟、谎报盐损失、商行火灾这一系列事件中，舒致怀更是身心疲惫，因为这些事似乎都和自己扯得上关系，他每天都活在各种猜疑、指责、敌对的目光中。舒致怀自然想改变这一切，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当舒致怀与隐藏在盐都的日本间谍在小山坡上同归于尽的时候，他的心愿终于实现了。而关于舒家秘籍，舒致怀早已做了安排：他想和二公子商量，适时的时候把秘籍捐出去。秘籍是当年那些逃难人交给舒家祖父的，七八十年间舒家已沾光不少。现在该想的是，独占久了，麻烦远大于好处。
以盐闻名的盐都，是一个独特的社会。以巩德彬为代表的盐商家族是盐场的代言人，在舒致怀凿井制盐的逆袭过程中，巩德彬一直处于对立面。巩家是世代盐商，在盐场有着充分的话语权，巩德彬的爷爷就曾在咸丰年间带头反对朝廷一再加税，闹出了轰动一时的捣毁水厘局事件，巩德彬爷爷被抓进大牢，却因给朝廷捐了七万两白银赈灾，不仅被赦免了聚众抗税的死罪，还赐了二品待遇。所以，巩德彬家族在盐都有着不可低估的号召力。草根出身的舒致怀，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的二公子舒廷钦早一些娶了巩家大小姐巩艳燕，这样似乎可以缓和一下舒家被人看不起的局面。然而二公子舒廷钦和大小姐巩艳燕却是一代自称“时代青年”的人，他们虽然都是盐商后代，但却有着不一样的新思想。他们憧憬的是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时代青年，如何集中精力干自己擅长并对社会有益的事。在他们的心目中，作为盐商的父辈显然已经落伍。其实，这恰好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
盐都近代史上最著名的又纠葛得特紧的三家人，除了舒家和巩家，还有姚家（即清咸丰和同治年间坐镇过盐都的姚知县）。巧合的是，在姚知县离任八十多年后的民国三十一年，他的后人姚徵远来到盐都当市长。姚徵远留学过三个国家，本来是留在国外研究化工，七七事变后，姚徵远决定回国效力，却意外被四川省府列为盐都市长候选之一，海盐因战争停产，井盐便成为抗战时期的重要物资，盐都为此升格为省辖市，两年多时间换了几任市长，一直没有合适人选。令姚徵远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到盐都上任，就遇到了千年不曾发生的群体事件——盐工命案。由此开启了姚徵远在盐都艰难的从政之路。面对巩德彬家族的势力影响，舒家盐场的麻烦不断，盐场各种帮派的利益纷争，周边土匪的袭扰，日本飞机的不时轰炸等等，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都在等着他出面调停安抚。在盐场很多人看来，姚徵远就是一个迂夫子市长，其实他一直想为盐都做实事，以不损毁祖上在盐都留下的清誉。妥协、斡旋、亲力亲为，或许是姚徵远无法回避的生存之道。小说在结尾写道：面向墓群，姚徵远深深鞠躬，从内心深处涌出谢意，是盐都的父老乡亲，让徵远实现了体面离开的愿望。
《大盐商》给我们呈现了一段波澜壮阔的盐都史实，同时更是通过人物塑造的方式，给我们揭示了在时代洪流中，人们对命运的思考和选择。
2023年9月12日于海棠村
